1870年至1880年間的某一天,一艘德國人的船開到了位于今天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中東部的新不列顛島。一個中國小伙子下了船,第一次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島后,他在部落土著間采風問俗,了解當?shù)貭I生。幾年后,他開了幾家店鋪和一家造船廠。當?shù)厝撕髞碇懒诉@個小伙子的名字,叫他“阿譚”。

中國與巴新,隔海遙相望。悠悠歲月中,不知有多少“阿譚”,平凡而又生動地掀開了兩種文明美好交往與進步的頁頁篇章。

阿譚、阿昆、阿梁……中國人都姓“阿”

阿譚絕非第一個到達巴新的中國人。今天的巴新,在中國古代屬于廣義的“南洋”概念。美國太平洋群島史學家奧利弗·道格拉斯推斷,在地域上靠近東南亞的巴新諸島很早就有中國人的足跡了,因為早在15世紀,中國商人就廣泛活躍于南洋一帶。澳大利亞學者羅利·鄧福德則考證到,中國人比德國人更早到達新幾內(nèi)亞島的塞皮克河谷一帶。只是,在19世紀末以前,沒有文獻有名有姓地提及客居巴新的中國人,直到阿譚的出現(xiàn)。

阿譚本名李譚德。這是一個連互聯(lián)網(wǎng)搜索引擎都難以檢索到的名字。但是在巴新華人圈,在西方文獻中,甚至在土著部落里,李譚德就是傳奇。

初到他鄉(xiāng)的阿譚,人生地不熟。憑借踏實與真誠,他逐漸積攢起一些小產(chǎn)業(yè)。19世紀末,越來越多中國人前往新幾內(nèi)亞島、新不列顛島、俾斯麥群島,阿譚把他們收留下來安排生計。歷史文獻中,許多中國人沒有留下本名,但當?shù)赝林H切地稱呼他們?yōu)椤鞍⒗ァ?、“阿梁”、“阿盛”……一些土著人甚至認為,中國人都姓“阿”。

調(diào)查統(tǒng)計顯示,巴新第一代華人姓氏有50多個,主要來自廣東開平、臺山、新會、恩平四邑,三大姓分別是司徒、陳、周。

進入20世紀,殖民新不列顛島的德國人想把拉包爾打造成德屬首府,于是找到阿譚,請他主持建設工程。1907年,阿譚租下城內(nèi)17畝地,在此基礎上開發(fā)出今天拉包爾城里的唐人街。從此,中國人在拉包爾有了聚居地,主要從事水手、機械師、農(nóng)場主、交易商、廚師等職業(yè)。

一戰(zhàn)中,澳軍占領德國屬地。初到拉包爾的澳陸軍中尉詹姆斯·林在日記中寫道:“這是一座被魔法移植到新不列顛島上的東亞小城,有餐館、裁縫店、洗衣店,有做靴子的、賣肉的、烤面包的,有木匠、機械師等。店鋪門臉都不大……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是如此,但每個人都有到那兒去的理由。中國人早起晚睡,一天到晚忙個不停……”

芋頭、木瓜、鋼刀……土著就認“中國貨”

上世紀70年代,人文地理學者布萊恩特·艾倫在一批田野考察手稿中記錄到,塞皮克河谷的土著人回憶說,他們祖上最早接觸的外國人就是中國人。中國人給當?shù)匾肓藰O受歡迎的果蔬新物種,如中國芋頭、黃瓜、木瓜等,深刻改變了當?shù)厝说纳睢?900年前后,中國人跟土著人頻繁交易的物品包括鋼刀、布匹等。直到二戰(zhàn)結束后,中國鋼刀依然是土著部落間交易時的“硬通貨”。

海上絲綢之路,經(jīng)歷了從以物易物、貨幣貿(mào)易到信用貿(mào)易的發(fā)展過程,但商品從來都不是往來舟船里唯一的“壓艙物”。技術的交流、文化的往來、善意的交往,是海絲路上許多中國人漂洋過海留居他鄉(xiāng)的伴手禮。

貝殼和椰干是當時巴新土著部落最主要的貿(mào)易物資。西方文獻記載,阿譚為當?shù)赝林巴衼砣恕敝圃齑蟠⒔淌诤叫屑夹g,幫助他們到更遠的海島獲取更有經(jīng)濟價值的貝殼。1899年,中國人幫助當?shù)厝嗽谛虏涣蓄崓u上設立了49個椰干交易站,年出口量達到3632噸,成為當時南太地區(qū)最主要的椰干產(chǎn)區(qū)。

澳大利亞學者羅利·鄧福德說,西方殖民者不與土著人打交道,而中國人甘愿承受很大的風險與土著人真誠交往。他們逐漸與塞皮克河谷、新愛爾蘭島、新不列顛島、所羅門群島的土著部落結成了固定的交易關系和良好的社會關系,甚至與土著人通婚。據(jù)說,阿譚后來也娶了托來女子為妻。這種友好交往進一步推動了文化的相互影響并傳承至今。例如,在巴新,至今還有一些土著居民使用傳統(tǒng)中藥治病療傷。

不僅如此,澳學者著述的新幾內(nèi)亞簡史甚至考證認為,連巴新的語言皮金語都帶有濃郁的中式英語色彩。澳學者認為,當年到達巴新的中國人急于與當?shù)厝私涣?使用了一種洋涇浜式的英語,這便是如今巴新皮金語的雛形?；谟⒄Z的巴新皮金語詞匯量較少,通常靠上下文來排除歧義,拐彎抹角表達語義的特點明顯,例如,胡子叫“臉上的草”,驚嚇叫“(心)里面跳”等。

藍色、生態(tài)、多元……絲路喚醒新圖景

巴新在二戰(zhàn)中被日軍占領,戰(zhàn)后被澳大利亞托管,直至1975年宣布獨立。獨立后第二年,巴新就與中國正式建立外交關系。1980年,陳仲民在選舉中脫穎而出,成為巴新歷史上首位華裔總理。1994年陳仲民第二次出任總理。許多人認為,父親是華人、母親是土著的陳仲民就是許許多多巴新華人融入當?shù)亍⑴ζ床目s影。

過去7年中,現(xiàn)任巴新總理彼得·奧尼爾12次訪問中國。他評價說,建交40多年來,中國與巴新續(xù)寫友誼的前緣,雙方的緊密關系“每一年都在變得更強”。過去5年,巴新不僅加入了亞投行,而且成為太平洋島國中首個與中方簽署“一帶一路”建設諒解備忘錄的國家。

和當年許多“阿譚”幫助建設巴新一樣,一批中資企業(yè)如今在巴新續(xù)寫著那段絲路奇緣。機場、橋梁、供水工程、國家公路網(wǎng)、中國—巴新農(nóng)業(yè)產(chǎn)業(yè)園等一大批重要基礎設施和民生工程落地生根、開花結果。更重要的是,“一帶一路”啟發(fā)了這個高度依賴資源出口的國家走出一條“藍色經(jīng)濟、生態(tài)海島”的多元發(fā)展新通道。

百年前,許多華人與當?shù)厝讼喾鱿鄮?在西方殖民背景中尋找生存的希望。過去幾年,中國建設者們與巴新人一道共度難關。在巴新遭受多次強震時,中國企業(yè)迅速投入挖掘機、自卸車等機械設備,日夜不停地幫助當?shù)厍謇硭健尵壬?、輸送水源、供應食物?/p>

“有人曾說巴新是一片被時間遺忘的土地,”太平洋島國論壇貿(mào)易與投資專員戴維·莫里斯在媒體刊文說?！暗?巴新的時代終會到來。如今,中國正在幫助巴新加速發(fā)展,雙方的合作必將成為‘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通往南太平洋的有效延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