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歲的索心忠的囑托:年輕人要珍惜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現(xiàn)在百姓生活條件好了,不能忘了那些苦日子。
從戰(zhàn)爭年代走來的人,身上總會留下點屬于那個時代的印記。有的人是殘缺的身體,有的人是怎么也改不掉的生活習(xí)慣,有的人是一眼看過去就觸目驚心的疤痕。
現(xiàn)居住于南京的索心忠老人,就是那段烽火歲月的見證者。長征時期三過草地,親歷大大小小無數(shù)次戰(zhàn)役,戎馬半生后,99歲的他,今天仍然精神矍鑠,談笑風(fēng)生。如果有什么是他身上區(qū)別于其他老人的最明顯的特征,那一定是頭頂因為中彈留下的疤痕。
“我這個頭受過傷的,子彈打的。”見到記者后,索心忠把記者叫到了身邊,脫下他從未離身的黑色氈帽,醒目的疤痕裸露了出來,記者的手下意識地去觸摸了一下,然后又驀地縮了回來,只感覺那疤痕冰涼又光滑地讓人害怕。老人說,15歲的時候他被敵人的子彈打傷了頭頂,由于傷處不能受寒,從此他便一直戴著帽子。
“子彈再低一點命就完嘍!”老人戴上帽子,無比感慨。
疤痕或許可以用帽子蓋住,但紅軍將士流血犧牲的歷史卻不能被遺忘。雖然,索心忠并不經(jīng)常提起那段過往。80多年了,那些犧牲的人,那些為新中國成立流過的血,一直是索心忠心里最難以承受之重。
(一)
1933年6月,剛滿12歲的他參加了紅軍,成為部隊里眾多“娃娃兵”的一員。說起從軍的緣由,99歲的索心忠有點樂不可支,好像說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一樣?!案t軍有飯吃啊,不打人不罵人,還對小孩子特別好,我就跟著紅軍走了。結(jié)果越走越遠,就回不了家了,也不想回家了?!彼餍闹艺f,當(dāng)時紅軍嫌他太小,不肯收,后來看我機靈,又勤快肯干事,就把他留下了。他也沒想到這一留就是一輩子。
參加紅軍后,索心忠當(dāng)過政治部通訊員,也做過醫(yī)院護理員,給傷病員端飯菜、倒尿盆。當(dāng)時四川地方軍閥為阻止紅四方面軍與紅一方面軍會合,向紅軍發(fā)動了圍攻,索心忠隨大部隊與敵人展開殊死搏斗,頭部的傷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負傷的細節(jié)索心忠已經(jīng)記不清了,跟隨年齡一同忘卻的還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戰(zhàn)役,甚至生死相交的戰(zhàn)友。但唯獨對長征,他記憶卻深刻地出奇。漫漫長征路啊,爬雪山、過草地,烤皮帶、吃樹皮……或許是太過艱苦,又或許是受到了太多照顧,99歲的他對當(dāng)時年紀尚小的自己難以忘懷。
草地是什么樣子呢?索心忠說是長滿水草的大片沼澤,“到處都是水汪汪的,沒有人煙,睡覺的地方也沒有?!遍L途行軍時,僅能坐到“草墩子”上短暫休息一下。大的“草墩子”可以坐五六個人,小的“草墩子”只能坐一兩個人。沼澤里還有很多被草蓋住的水坑,有些同志一不小心就踩到水坑里陷進去了,草又會繼續(xù)覆蓋住水坑,人就再也找不到了。過草地時,一路上都沒有干燥的泥土,因饑餓或疾病犧牲的同志也很難掩埋。
索心忠隨紅四方面軍一共過了三次草地。過草地之前,紅軍給每名戰(zhàn)士發(fā)了一斤多的炒面,大家稱之為“救命炒面”。行軍途中,盡管大家饑餓難耐,但也只能在每次休息時吃上一小口。“為了防止不注意一口氣吃沒了,當(dāng)時吃面都是倒一點在手心里,用舌頭舔著吃”。索心忠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做著吃的動作。
可是即使缺糧食到了這樣的地步,戰(zhàn)士們也一定會讓小孩和婦女先吃。年紀小,身邊又沒有親人照顧,索心忠處處都得到關(guān)照。“那個時候,大家會主動照顧小孩和婦女,認為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沒有一個人會計較?!彼餍闹艺f,沒有這些無私關(guān)愛,他活不下來。
12歲離開家,再回去已經(jīng)是新中國成立后了?;氐嚼霞遥謇锏娜硕疾徽J識他,還以為他早就不在了。索心忠的父親去世早,家里還剩下爺爺。見到孫子的爺爺滿村狂奔,高喊:“我不是‘老和尚’了!我不是‘老和尚’了!”索心忠是家里的獨苗,在四川廣元,那些沒有后代子孫的人常被人稱做“老和尚”。
能活著回去,索心忠覺得自己是幸運的。那些沒能回去的烈士,只能將名字留在巴中的紀念碑上。“很多烈士連姓名都沒有,只好刻上小名,什么‘狗娃子’‘毛娃子’。還有很多人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戰(zhàn)友英魂長眠在長征沿途了。
(二)
在索心忠家里,一張他與毛澤東的大幅合影很是醒目。照片有些發(fā)黃了,可是索心忠一直當(dāng)寶貝一樣珍藏著。
那是1949年3月,毛澤東從西柏坡抵達北平西苑機場。當(dāng)時的索心忠是延安電影團的一員,由電影團總攝影師徐肖冰帶領(lǐng),與其他幾位工作人員一起負責(zé)毛主席行程的全程拍攝。
西苑機場閱兵完畢后,徐肖冰問毛主席是否可以一起合影,毛主席欣然應(yīng)允。于是索心忠與其他三位同事一起,在新中國成立前夕,和毛主席拍攝了一張合影。
“跟毛主席合影可不容易嘞,運氣好??!”索心忠看著照片,眉里眼里都是笑。那張黑白照片啊,定格的不僅是一段歷史,也是索心忠的青春。
解放之后,索心忠隨延安電影團一行到南京,接管了電影院。后來在組織的介紹下,索心忠認識了小他三歲曾當(dāng)過南京地下黨的劉善仙,并組建了家庭。
如今,99歲高齡的索心忠已是兒孫滿堂。正如他自己說的,1949年來南京的時候他是一個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個有著26人的大家庭了!回想過去的艱苦日子,他覺得今天的日子跟過去比簡直就像是在天上!“賺了哦,賺了!”老人一直重復(fù)著這個詞,那種心情我想是今天的年輕人怎么也無法體會到的。
(三)
索心忠一直嫌棄自己沒有文化,覺得自己很土。
十五歲頭部負傷后,索心忠就落下了頭痛的毛病,用腦過多后生活和工作都會受到影響,醫(yī)生也一直跟他說要少動腦筋,加強身體鍛煉。“我就聽醫(yī)生的話,有時候上課的時候,我就去站崗,很遺憾,當(dāng)時沒有學(xué)到多少文化?!?/p>
后來,為了彌補自己在知識上的缺憾,索心忠也一直在努力。南京解放以后,他專門在工農(nóng)速成中學(xué)學(xué)了三年,識得了一些字,也會寫,現(xiàn)在看書看報都沒有太大問題。
前半生兵戈戎馬,后半生光影相伴。索心忠的孩子總是會盡量不去觸碰老人的那些往事,因為每次想起他就心痛不已,晚上輾轉(zhuǎn)難眠。
新中國成立70周年大閱兵的時候,索心忠守在電視機前,很是興奮。“我們那時候槍少,子彈少,跟現(xiàn)在沒法兒比哦。”老人對今天國家的發(fā)展很欣慰,國家強大了,以前那些苦日子再也不會有了,他們那一輩人的流血犧牲沒有白費!
如今的日子過好了,可是索心忠卻一直過得很簡單。老人的臥室里是一床、一書柜、一衣櫥和兩把舊藤椅。老人的兒子說,床還是上世紀50年代買的簡易木床,因為老人睡習(xí)慣了,所以哪怕是搬了十幾次家也始終帶著。
索心忠用過的東西總是舍不得丟,他自己說,夠用就好。就像他頭上的那頂黑色氈帽,能戴就好。
【人物簡介】索心忠,1921年6月出生,四川省旺蒼縣人。1933年6月參加紅軍,隨部隊參加長征。全面抗戰(zhàn)期間,隨八路軍115師344旅687團在太行山一帶抗擊日寇,后來進入八路軍總政電影團(延安電影團),從此從事電影放映工作。1949年4月下旬,參與接管南京,任南京文化電影局軍管放映團第三電影隊隊長。后任大華電影院總務(wù)股長,其后歷任南京市電影劇場公司電影科科長、經(jīng)理等職。1983年離職休養(yǎng)?,F(xiàn)居江蘇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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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中國軍網(wǎng)記者 楊帆
攝影/中國軍網(wǎng)記者 伍行健
視頻/中國軍網(wǎng)八一電視記者 范逸婕 于愷舟
出品/中國軍網(wǎng) 騰訊新聞 中國人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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