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學習小組 發(fā)布:2018-12-26 10:18:35
1949年1月1日,《人民日報》發(fā)表毛澤東撰寫的新華社社論《將革命進行到底》。
“要以自己動手為主,別人輔助為輔”
毛澤東一生親自起草了大量的公文,如決議、通知、指示、決定、命令、電報,等等。毛澤東是把“親自動手”作為一項指令、一種要求、一個規(guī)定,下發(fā)全黨嚴格推行的。這也是他倡導的工作作風,并以身作責,率先垂范。他在1948年為黨內(nèi)起草的《關(guān)于建立報告制度》中要求:“各中央局和分局,由書記負責(自己動手,不要秘書代勞),每兩個月,向中央和中央主席作一次綜合報告。”1958年起草的《工作方法六十條》第三十八條規(guī)定“不可以一切依賴秘書”,“要以自己動手為主,別人輔助為輔”。
為什么強調(diào)“親自動手”?因為這事關(guān)勤政敬業(yè),事關(guān)黨風。草擬公文是一個領袖起碼的素質(zhì)。我們不是衙門里的老爺,是為民的公仆,況且所面對之事大多為新情況、新問題,必須邊調(diào)查研究,邊行文試行,邊總結(jié)提高。公文是工作的工具,是撬動難題的杠桿,草擬公文是領導人當然的工作。正如不能由別人代替吃飯一樣,草擬公文也不能完全推給部下。領導人的才干、水平在他親擬的公文中體現(xiàn),也在這個過程中增長提高。
毛澤東在西柏坡期間,一年時間親手擬電報408封,指揮了三大戰(zhàn)役,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奪取政權(quán)靠槍桿子,更靠筆桿子。筆桿子是戰(zhàn)略、策略、思想、方法;槍桿子是實力、武器、行動。毛澤東是用筆桿子指揮著槍桿子奪取政權(quán)的。中國革命的勝利靠的是毛澤東思想,而從一定程度上說,也靠的是毛澤東的一支筆。他從不帶槍,卻須臾不可離筆,天天寫字行文。在指導公文方面毛澤東殫精竭慮,不厭其煩,經(jīng)常提醒工作人員,“校對清楚,勿使有錯”“打清樣時校對勿錯”,還經(jīng)常親自為公文改錯。
1953年4月毛澤東發(fā)現(xiàn)他的一個批示印錯,便寫信:
第一頁上“討論施行”是“付諸施行”之誤,印錯了,請發(fā)一更正通知。
1958年6月《紅旗》雜志第一期刊登毛澤東的《介紹一個合作社》,毛澤東發(fā)現(xiàn)多了一個“的”字,即寫信:
第四頁第三行多了一個“的”字。其它各篇,可能也有錯訛字,應列一個正誤表,在下期刊出。
1958年成都會議期間印了毛澤東主持選編的有關(guān)四川的古詩詞,閱初稿時毛澤東指出11頁2行、13頁13行各有一錯。經(jīng)查是李商隱《馬嵬》中的“空聞虎旅傳宵柝”錯為“奉旅”;韋莊《荷葉杯》中的“花下見無期”錯為“花不”。
這好像不可理解,覺得不該是大人物干的事。但李大釗、陳獨秀、毛澤東、周恩來他們常常這樣做。周恩來就常為了文件上的用詞戴著老花鏡查字典。他們把這看得很有必要,又很平常。
“要想一想自己的文章、演說、談話、寫字是給什么人看、給什么人聽的,否則就等于下決心不要人看,不要人聽”
公文屬應用文之列,首先的要求是實用,陳言務去,不要套話,直指核心。如果說毛澤東的講話文章,多偏重思想理論的務虛,這一類則是實打?qū)?、一對一的工作指導。公文不是用嘴,是用筆,它遵循的是文字寫作的規(guī)律,又是指導工作的原則。所以一要準確,二要平實。準確,就是一針見血,說出你的思想,你的要求,你到底要干什么。戰(zhàn)爭時期,形勢瞬息萬變,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都容不得半點含糊。平實,就是有什么說什么,想要解決什么問題就說什么,不要東拉西扯、穿靴戴帽。同樣,那時的形勢也容不得你虛與委蛇。
毛澤東在1951年1月主持制定的《中共中央關(guān)于糾正電報、報告、指示、決定中的文字缺點的指示》中特別加了一段:“一切較長的文電,均應開門見山,首先提出要點,即于開端處,先用極簡要文句,說明全文的目的或結(jié)論,喚起閱者注意,使閱者腦子里先得一個總概念,不得不繼續(xù)看下去?!边@就是說公文的目的是要人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想解決什么問題。
他在《反對黨八股》中說:“共產(chǎn)黨員如果真想做宣傳,就要看對象,就要想一想自己的文章、演說、談話、寫字是給什么人看、給什么人聽的,否則就等于下決心不要人看,不要人聽?!?948年4月毛澤東草擬的《再克洛陽后給洛陽前線指揮部的電報》,全文900多個字,條分縷析,將我黨進入城市后的新問題、新政策說得一清二楚,既好理解又便于執(zhí)行。
不要以為準確、平實是起碼、簡單的要求,人人都能做到。實際情況是平實最難,正如真人難做。無論一個團體、政黨還是政府,當上下都已形成老一套時,這個團體、政黨、政府也就老了。與這個“老”相配套的就是空話、老話、套話,寫文章就拿腔拿調(diào)。韓愈、歐陽修反對的時文是這樣,明清的八股文是這樣,延安整風運動反對的黨八股也是這樣。黨老則僵,政老則虛,師老兵疲,文走形式,這是政治規(guī)律也是文章規(guī)律。
“我們應該研究一下文章怎樣寫得短些,寫得精粹些”
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中說:“現(xiàn)在是在戰(zhàn)爭的時期,我們應該研究一下文章怎樣寫得短些,寫得精粹些。延安雖然還沒有戰(zhàn)爭,但軍隊天天在前方打仗,后方也喚工作忙,文章太長了,有誰來看呢?有些同志在前方也喜歡寫長報告。他們辛辛苦苦地寫了,送來了,其目的是要我們看的。可是怎么敢看呢?長而空不好,短而空就好嗎?也不好。我們應當禁絕一切空話。但是主要的和首先的任務,是把那些又長又臭的懶婆娘的裹腳,趕快扔到垃圾桶里去。”
我們看毛澤東指揮三大戰(zhàn)役的電文,最長的一篇《關(guān)于平津戰(zhàn)役的作戰(zhàn)方針》不過800字;黨中央撤出延安、轉(zhuǎn)戰(zhàn)陜北這么大的事,只發(fā)了兩個文件:一個指示,一個通知,加起來700多個字。他為人民英雄紀念碑擬的碑文:“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nèi)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斗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只有100多個字,英雄不朽,文字不朽。
現(xiàn)在是和平時期,屁股后面沒有槍聲,我們就更喜歡喝著茶開會,擺開架子念報告,傳達一個文件,動輒上萬字。這在當年是不可想象的。真正有權(quán)威的上級機關(guān)或個人是從來不須多言的。只有無權(quán)威時才拉旗扯皮,虛造聲勢,才要長文。而文章一長,人們不讀不看等于沒有寫。明知無用為什么還要寫、要發(fā)呢?又長又空的文風是毀政之兆,魏晉的清談、明清的八股就是例證。
“修正文件,字斟句酌,邏輯清楚,文字興致勃勃”
公文最講平實,亦容易陷于枯燥,但毛澤東寫公文也力求生動。他的審美追求無處不在,于鮮明、準確、實用之余,還有幾分瀟灑,這又見出他文人氣質(zhì)的一面。
一般來講,公文寫作要求明白、簡潔,不一定求美,但是你不能折磨人。作為最高領袖,毛澤東每天要看很多公文,你老折磨他,他也是要發(fā)脾氣的。1958年9月2日,他批示《對一九五九年計劃調(diào)整情況的說明要點》時震怒了:“我讀了兩遍,不大懂,讀后腦中無印象。將一些觀點湊合起來,聚沙成堆,缺乏邏輯,準確性、鮮明性都看不見,文字又不通順,更無高屋建瓴、勢如破竹之態(tài)……講了一萬次了,依然紋風不動,靈臺如花崗之巖,筆下若玄冰之凍。哪一年稍稍松動一點,使讀者感覺有些春意,因而免于早上天堂,略為延長一年兩年壽命呢!”
在毛澤東眼里,公文要起調(diào)動情緒、統(tǒng)一思想、指導工作的作用。怎樣才起作用?除內(nèi)容外還靠語言的生動,靠美的感召。他說,“修正文件,字斟句酌,邏輯清楚,文字興致勃勃”,“使人看了感覺解決問題,百倍信心,千鈞干勁,行動起來”。
公文主要是說事、說理,但也不完全排斥形、情、典,用得好事半功倍。中國是個文章的國度,自古實行文官政治,當上官的文章大都過關(guān),所以許多公文亦是美文,傳為佳話。西晉時期李密的《陳情表》是一封寫給皇上的拒絕當官的信,丘遲的《與陳伯之書》是一封兩軍陣前的勸降書,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是一份議政的奏折,都是長盛不衰、留存于文學史的。
現(xiàn)存于《毛澤東選集》《毛澤東文集》中的公文中亦有不少美文,如《祭黃帝陵文》《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等。在《宣言》中就有這樣的句子:“本軍全體指揮員、戰(zhàn)斗員同志們!我們現(xiàn)在擔負了我國革命歷史上最重要最光榮的任務,我們應當積極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務。我偉大祖國哪一天能由黑暗轉(zhuǎn)入光明,我親愛同胞哪一天能過人的生活,能按自己的愿望選擇自己的政府,依靠我們的努力來決定?!边@是號召,是動員,也是抒時代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