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到講故事的原點上 ——赴雪域高原蹲點采訪4個月的感悟與思考
2020年10月到2021年2月，筆者和10余名軍事記者前往雪域高原部隊蹲點采訪4個多月。近130天時間里，我們和高原官兵一起住地窩子吃糌粑，一起踏雪巡邏，與數(shù)十名官兵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在《解放軍報》發(fā)表了數(shù)十篇接地氣的高原新聞。
這里面，既有整版的長篇深度報道，又有篇幅短小的暖新聞。稿件刊發(fā)后，在部隊上下引起共鳴和熱議。許多基層官兵、各級指揮員和不少新聞同仁都說，這些稿件，以其特有的維度、深度、銳度和溫度，實現(xiàn)了以奮斗的故事激勵人、以溫暖的故事感染人、以有趣的故事吸引人的目的，可謂是“大珠小珠落玉盤”。
雖然不乏溢美之詞，可事后回眸總結，筆者感觸最深的是：這些稿件的采寫成功，歸根到底還是源于記者把所有采訪寫作的方向和目標聚焦到了講故事這一原點上。
新聞輿論工作者是黨的政策主張的傳播者、時代風云的記錄者、社會進步的推動者、公平正義的守望者。筆者感到，作為軍事記者要肩負起黨和人民賦予的時代重任，既要加快創(chuàng)新腳步，用新的新聞理念和新的新聞采寫方式迎接新挑戰(zhàn)，更要回歸到新聞工作的原點上，傾心用情講好新時代強軍故事。
一、“講好新時代強軍故事，必須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和輿論導向”
到雪域高原蹲點采訪沒多久，一次和基層官兵聊天，一位教導員無意中談起自身的經(jīng)歷，引起了筆者的濃厚興趣。他說，自己到高原駐訓，沒想到竟開創(chuàng)了一個先例—成為全軍2021年軍校研究生考試被錄取，卻等到2022年再入學的第一人。
原來，這個教導員參加全國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以優(yōu)異成績進入國防大學聯(lián)合作戰(zhàn)指揮專業(yè)復試環(huán)節(jié)?？捎捎谒麕ш牭窖┯蚋咴v訓，無法參加復試，盡管旅里跟國防大學反復溝通，為他爭取到推遲一個月復試的機會，可由于情況特殊，堅守任務一線的教導員還是失去了復試機會。
原本以為這事肯定得“黃”了，沒想到他個人考研的事，竟然牽動了旅、集團軍、戰(zhàn)區(qū)陸軍、陸軍和軍委機關部門五級機關的心。旅機關反復向集團軍機關匯報他的情況，集團軍機關又逐級向上級機關匯報。最終，這個教導員因執(zhí)行任務耽誤研究生復試的事情，引起軍委訓練管理部有關部門重視。此時，軍隊院校錄取工作已經(jīng)結束。軍委訓練管理部職業(yè)教育局依據(jù)軍委政治工作部下發(fā)的通知精神，講清他帶隊執(zhí)行任務的特殊性，得到國防大學支持。雙方研究決定：落實好政策要求，2021年先辦理完他的招生入學手續(xù)，允許其推遲一年入學。
一個普通基層教導員考研的事，竟然得到了五級機關的幫助，在過去這是不敢想像的。筆者敏銳地意識到：這件事情雖小，卻反映了人民軍隊以人為本、尊重官兵的時代大變化。興奮之余，筆者當即趴在板房里，采寫了稿件《一名基層干部的碩士夢想，牽動五級機關的心》，發(fā)回報社后一路綠燈，很快在《解放軍報》第2版頭條刊發(fā)。
事后總結感到，這條“活魚”能夠被筆者敏銳抓到并順利“出爐”，既有身在兵中、采訪深入的原因，更關鍵的還是，我們能夠站在人民軍隊建設全局的高度，來看待采訪中發(fā)現(xiàn)的每一個鮮活故事。
講好強軍故事，是新時代軍事記者必須面對的時代課題。毫無疑問，新時代，強軍步伐鏗鏘向前，強軍故事精彩紛呈?？山鹱涌偸遣卦谏沉Ｏ隆⒒铘~總游曳在深水中，如何敏銳地挖掘發(fā)現(xiàn)這些精彩的強軍故事，要求軍事記者必須具備全局思維，善于站在全局看局部、站在整體看個體。
如何才能具備全局思維？筆者在實踐中感到，軍事記者必須善于將平時看到的人、事、物多做橫向和縱向的比較；把軍事活動放在國際、國內的大局中予以衡量，從政治高度去探究它的價值和意義。久而久之，才能歷練出敏銳的“新聞眼”，才能練就不一般的洞察力。
胸中有全局，眼中有新聞。帶著這樣的思維，筆者在蹲點采訪期間看到，我軍某新型保溫方艙投入高原使用，當即敏感地認識到：雖然只是給邊防官兵配發(fā)的一件保障新器材，但卻是揚我國威軍威的一大亮點。
認識到位后，筆者第一時間前往親身體驗，采寫了《雪域高原，夜宿新型保溫方艙》《為戰(zhàn)而研，需要跨越幾道坎》的整版深度軍營觀察，既以親歷式、體驗式報道了新型保溫方艙的效果，又聚焦“為戰(zhàn)而研”這一主題，深入剖析“為什么是他們研發(fā)出新型保溫方艙”，說明了只有把足跡深深扎根到基層一線，才能“為戰(zhàn)而研”；只有把“為戰(zhàn)而研”作為第一要務，才能在找準作戰(zhàn)需求的同時找準科研方向；只有把助力打贏作為最高獎勵，才能跳出“研為獎”“研為己”的科研怪圈。
稿件在《解放軍報》發(fā)表后，新聞同仁和部隊官兵都反映，稿件切口小、主題大，既精彩生動又不失思辨性，既揚國威軍威，又對軍隊科研工作者頗具啟示性指導性。
二、“講好新時代強軍故事，需要我們懷揣士兵情懷”
到雪域高原蹲點采訪之前，筆者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年輕的高原邊防戰(zhàn)士感動得一塌糊涂，好幾次熱淚盈眶。
第一次流淚是剛到扎西崗邊防連蹲點，認識第一個戰(zhàn)士牛元康時。當時，連隊其他官兵都到一線巡邏執(zhí)勤去了，全連只剩下3個留守的官兵。到飯?zhí)贸燥?，看見正在忙活的牛元康，筆者一下子愣住了：這么年輕的他，頭發(fā)竟掉了一半。
原來，由于海拔太高、氧氣太少，到高原當兵第二年，牛元康開始掉頭發(fā)，而且越掉越厲害，越掉越稀疏。為此他陷入了苦惱：每次照相都要戴帽子，從來不敢光著頭。一次連隊老兵退伍照合影，要求不戴帽子。拿到照片，牛元康偷偷地哭了！因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他光禿禿的腦袋特別顯眼。
當兵4年的牛元康談起首次休假回家的情景更讓記者難忘：到家那天正是中午，他推開小院大門，父母和弟弟妹妹正在院子里有說有笑地吃飯。聽到動靜，大家一回頭看到牛元康，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粗荒樃咴t、滿臉被曬爆皮、頭發(fā)稀疏的牛元康在太陽下傻傻地笑，母親的眼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抱著兒子哭得稀里嘩啦……
夜深人靜，在雪域高原吸著氧氣，聽牛元康講他掉頭發(fā)的故事，不知不覺間筆者已經(jīng)淚流滿面。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牛元康光禿禿的腦袋總在筆者眼前晃來晃去，一個想法在心中悄然萌發(fā)：一定要把他們的艱辛和奉獻報道出來。
很快，連隊另外兩個留守官兵的故事，更加堅定了筆者這一想法。這個邊防連官兵戍守的所有一線哨位點位，此前沒有網(wǎng)絡和信號。每次走上哨位，官兵們都要與這個信息社會隔絕開來，至少半年聯(lián)系不上。因為聯(lián)系不上，連隊翻譯吉根跟媳婦鬧了矛盾，怎么也解釋不清?？杀M管這樣，他就是舍不得離開高原邊防哨所。“身處邊關，最難的還是遠離世界?！眲倓傔f交留隊申請的中士唐林說，雖然留隊“舍棄”了“世界”，可我們守衛(wèi)了邊防！哪怕所有人都遺忘了我們，但祖國一定記得！
說這話時，唐林漆黑的眼睛格外閃亮，一起閃亮的還有他漆黑的臉龐。黑不溜秋是高原邊防軍人的明顯特征，指導員告訴筆者，不是不想弄干凈，實在是沒有那個條件。其實，戰(zhàn)士們一個個都酷愛干凈，總想把自己弄得干凈清爽，不少戰(zhàn)士剛到一線哨位時還帶著洗面奶，可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多戰(zhàn)士的洗面奶過期了也沒打開，因為舍不得用水！
這些生活中的小事，在邊防官兵眼中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可筆者卻聽得淚眼婆娑、數(shù)度哽咽。晚上，筆者吸著氧氣，看著窗外遠處的雪山，眼含熱淚寫下了長篇通訊《新時代最可愛的人》，并特意配上《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的記者手記，在《解放軍報》整版刊發(fā)后引起不小反響。
這次稿件采寫的成功，讓筆者感觸頗深：新聞報道不只是一個寫作活動，還是一個動態(tài)的認知過程。新聞報道質量的高低，與記者對報道對象認識的正確性和深刻程度成正比。也就是說，記者對報道對象的感情越深，認識越深，寫出來的稿件才能越打動人。
相逢在偉大時代，我們是幸運的，更是重任在肩的。保持人民情懷，記錄偉大時代，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唱響奮進凱歌，凝聚民族力量。這是新時代新聞工作者肩負的使命。筆者感到，對軍事記者來說，只有心中有官兵，筆下方能有故事；只有懷揣士兵情懷，方能講好新時代強軍故事。
三、“講好新時代強軍故事，需要堅守新聞志向錘煉業(yè)務水平”
回眸4個多月在雪域高原蹲點采訪的經(jīng)歷，筆者還有一點很深的體會：當好新時代軍事記者，講好新時代強軍故事，需要矢志堅守新聞志向，不斷錘煉業(yè)務水平。
在邊防一線采寫新聞，受特殊的地域條件等影響限制，對軍事記者的能力素質提出了新挑戰(zhàn)。無論條件多么艱苦、時間多么緊迫，在黨和人民需要發(fā)聲的時候，不僅要做到各種重要提法、重要論述必須張口就來、提筆就寫，還不能出絲毫差錯。
此次蹲點采訪中，面對單一的高原駐訓，如何抓到鮮活新聞，考驗著記者的新聞嗅覺和洞察能力。筆者時刻告訴自己：高原官兵太不容易了，必須把他們感人的事跡宣傳出去。帶著這樣的強烈使命感用心用情去觀察，我們發(fā)現(xiàn)了很多“人人心中有、個個筆下無”的鮮活線索。
一次，筆者到空軍某旅雷達站采訪，正巧碰上站長楊玉劍收拾東西，準備休護理假回家陪妻子生二胎。原本沒在意，可聊了幾句后卻引起了筆者注意：原來，5年前，楊站長也是帶隊到高原執(zhí)行任務，也恰逢妻子預產期?？紤]到任務重要，他沒有請假。等帶隊領導知道時，楊玉劍的兒子已經(jīng)出生。
沒有陪著妻子生產、沒有看著孩子出生，成了楊玉劍的一個遺憾。此次他帶隊赴高原駐訓，也恰逢妻子臨產。眼瞅著自己又要食言，沒想到旅機關竟然專門通知他休護理假，告訴他“生第一胎時你沒能陪著，這次你一定要送妻子進產房！”
安排官兵回家陪產，也是對軍人的關心和激勵。從這一角度來看，這件小事可謂不小，它反映出人民軍隊以人為本的理念已深入人心，各級領導機關關心關愛基層，牽掛著每一名官兵。由此，筆者提煉出了文章的文眼所在：始終心系基層、情系官兵，把官兵合法權益維護好、實現(xiàn)好，這是向世界一流邁進的人民軍隊應有的眼界、胸懷與格局。這樣的軍隊，基層官兵必然深愛，并必將為強軍事業(yè)忘我奮斗。
按照這一思路，筆者采寫稿件《“你一定要送妻子進產房”》，在《解放軍報》第2版頭條刊發(fā)后，在基層官兵中引起強烈反響。
眾所周知，軍營的生活豐富多彩，但卻容易周而復始，體能、射擊、隊列、拉練、戰(zhàn)備、戰(zhàn)術演練……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如何才能發(fā)揮主觀能動性，迅速捕捉到有價值的新聞，要求記者的新聞敏銳性必須要強，業(yè)務必須很精湛。
業(yè)務越精湛，入心皆素材。果然，越提高專業(yè)技能，越用心用情，我們就越能在平凡中發(fā)現(xiàn)不平凡的線索。蹲點采訪期間，筆者到某部高原駐訓場采訪，無意中聽官兵講起下山采購物資的士官幫戰(zhàn)友們處理“家事”的故事—由于該部駐訓地手機信號不暢，官兵和家人聯(lián)絡困難，帶來了不少生活難題，大家都托下山采購物資的士官幫忙：有的戰(zhàn)士要給父母匯生活費，給孩子匯培訓費；有的士官婚后購買商品房，需要定期還房貸；還有的官兵結婚后與妻子聚少離多，一直沒要上小孩，導致婆媳關系有點微妙，想給妻子捎“悄悄話”……
這些溫馨的“特殊任務”，既讓我們看到了和平時期軍人的犧牲奉獻，更感受到了人民子弟兵相互信賴、情同手足的戰(zhàn)友情深。有了靈敏的新聞嗅覺和敏銳的洞察能力，在普通人眼中平淡的小事，卻成為了軍事記者反映時代大主題的好線索。筆者采寫《“特殊任務”見真情》的稿件發(fā)回報社后，受到了編輯部和領導一致好評。大家都評價說：視角獨特，故事新穎，讀起來意味深長！
（作者單位：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