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夫在干休所小花園中閱讀報紙。姜東軍攝

歲月可以流逝，老兵的情懷永遠不變

直到現(xiàn)在，周智夫的臥室仍保持著他住院前的樣貌——

窗臺上，摞著四本他正在讀的書；一臺小電視，放在離床兩米遠的地方，一打開，還是他之前只愛看的新聞頻道；床頭柜和黃色大衣柜的年紀相當，深褐色的柜門已經(jīng)沒法關(guān)嚴，周智夫常用的新華字典、放大鏡等全放在里面。

柜面上，還擺放著他去年收到的一件小禮物，這件小禮物“不值錢”，他卻愛不釋手。

那是一個金紫荊花造型的音樂盒，上面的塑料包裝袋仍保存完好?？勺屑氁豢床虐l(fā)現(xiàn)，包裝被打開過許多次，不干膠早就失效了。

小女兒周衛(wèi)華看著音樂盒，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父親開心的笑容。

2017年6月，周衛(wèi)華跟著旅行團來到香港。旅游大巴車上，導游拿出音樂盒開始兜售：“現(xiàn)在大家手中的音樂盒，是香港的地標建筑——金紫荊雕塑的微縮版。1997年香港回歸的時候，中央政府把雕塑送給香港，寓意香港永遠繁榮穩(wěn)定?！?/p>

周衛(wèi)華仔細端詳著手里的這個小東西，心里盤算著一件事。

這時，導游接著說：“打開它，音樂盒就會奏唱國歌?！闭f著，導游打開隱藏在底座下的開關(guān)，鏗鏘的《義勇軍進行曲》飄蕩在車內(nèi)。

周衛(wèi)華聽到第一個音符的瞬間，將手揣進口袋，掏出20塊錢，買下了它。

“我知道，我爸爸一定會喜歡的?！敝苄l(wèi)華篤定地說。

后來，周智夫的反應印證了女兒周衛(wèi)華的預言。捧著音樂盒，周智夫看了又看。他從沒去過香港，可是他在電視里許多次看過這朵美麗綻放的金紫荊。周衛(wèi)華輕輕撥動底座開關(guān)，打開音樂盒。

“當時，我爸爸的眼睛都亮了！”

周智夫把音樂盒里飄出的國歌聽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周衛(wèi)華告訴他，沒電就聽不了了，他才關(guān)上開關(guān)。從此，這個音樂盒也成為周智夫生活中最常用的東西，陪伴他度過了生命最后的一段歲月。

暮年的周智夫，時常打開裝滿軍功章的小盒子?？粗约旱能姽φ?，跟老伴兒說：“要是那小通信員還活著，現(xiàn)在也是兒孫滿堂了。”

婁淑珍坐在他身邊，靜靜聽他說著，她知道，沒能找到犧牲通信員唯一的哥哥，是丈夫心里的一個結(jié)。所以，這些年，他這么努力，這么執(zhí)著，這么堅持，這么“固執(zhí)”。那為今日之和平流過的鮮血里，有他自己的一份，有他戰(zhàn)友的一份。

2015年“9·3”勝利日大閱兵前一天，干休所將一枚閃亮的勛章送到周智夫的手上，上面寫著：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70周年紀念章。

周智夫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捧著紀念章的雙手不停顫抖。家人想要接過勛章瞧瞧，卻被他一手擋開。那是一枚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碰的神圣勛章。

閱兵當天，周智夫早早起床，吃過早飯，站在鏡子前認真整理身上的軍裝和那頂呢子軍帽。然后，小心地從盒子里取出紀念勛章，鄭重地掛在胸前，連綬帶都整理得平平整整。他腰桿挺得筆直，端坐在電視機前，雙手并攏放在膝蓋上。那坐姿，一如當年坐在小馬扎上的那個新兵。

那天，老兵方陣通過天安門時，這位91歲的老兵緩緩抬起右手，在電視機前顫抖著敬了一個長長的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