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聲特別策劃《黃河人家》,講述沿岸人民與母親河相依相守的故事,記錄他們在時代變遷中,與黃河的和諧共生。今天推出第六篇——《難以割舍的河》。
黃河在陜西境內(nèi)主干流全長719公里,流經(jīng)榆林、延安、渭南等地。從府谷到韓城,晉陜峽谷里的黃河,似咆哮的巨龍、似奔騰的野馬;沖出龍門后,在韓城到潼關的灘槽地帶,河水一片開闊,自由搖擺,時而水撞晉岸、時而水漫秦池。
千里黃河過陜西,這里的自然和人文景觀獨特,與黃河伴生的歷史文化厚重。榆林佳縣的黃河渡口上,一代代船工們,在奔騰澎湃的黃河上日日擺渡,也見證著大河的歷史變遷,生活的日新月異。
黃河流過榆林佳縣
去榆林佳縣看黃河,可以打卡快艇游
陜西榆林佳縣峪口鄉(xiāng)南河底村,63歲的任鳳祥吃過早飯,帶上幾個饃饃,騎上摩托車,要去村里的白云渡口。
半個足球場大的河灘,一個簡易涼棚,藍白相間的觀光快艇,任鳳祥把船錨深深扎在河灘的黃泥地里,等著客人的到來。
白云渡口
坐快艇游黃河,來回五公里,一趟五六分鐘,任鳳祥每天跑二三十趟。這是鄉(xiāng)親們合伙經(jīng)營的生計。
任鳳祥:我們就指著這個過生活。十戶人家一起,一般來六個到七個,掙的錢,集體分一半,誰來誰再分一半。
渡口這方小天地,是周邊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休閑娛樂的好去處,也是沿黃河自駕游的人們,在旅途上短暫歇腳的選擇。
任鳳祥:下午的話,這兒車能停滿,佳縣城里帶上娃娃下來玩耍,佳縣城里的人基本都坐過我的船。現(xiàn)在坐船都是玩,山西人多,還有延安人、內(nèi)蒙古人,哪里的都有。
任鳳祥在快艇上(佳縣縣委宣傳部供圖)
來渡口的游客
不管是糧食還是山羊,靠游泳帶貨
這已經(jīng)是任鳳祥在渡口上的第40個年頭。
任鳳祥:我每天就在這里,我們以前這里交通不好,沒有吃的,就靠游泳……
上世紀70年代,物資匱乏、交通不暢,生活百貨大多要從隔河相望的山西臨縣通過水路運過來。而任鳳祥生活的佳縣南河底村,距離當時最近的渡口,還有5公里。因此,游過黃河,成了夏天村民們最便利的選擇。任鳳祥從小練出了一身好水性,從十七歲起,他就靠著游泳給兩岸的村民們帶貨過河。
任鳳祥:以前運一斤糧食掙一分錢,運一個綿羊是掙兩毛五,山羊是掙三毛錢,那就是好生意。
陜西佳縣和山西臨縣隔河而望(航拍素材提供:佳縣縣委宣傳部)
1980年,任鳳祥和鄉(xiāng)親們湊了600塊錢,又找到初中老師借了80塊,終于有了自己的木船。他和幾個同伴,從此一心一意扎進了渡船的營生里。
20世紀80年代 任鳳祥(后排站立)和船工組成員們
曾經(jīng)的木船(下)與如今的快艇(上) 見證時代變遷
任鳳祥深諳河道水情,技藝高超又心態(tài)沉穩(wěn),他帶著船工們,不僅渡人過河,也救人于危難。妻子郝春林一直記得自家四孔窯洞小院里,那些不眠的夏夜。遇到洪水,渡口停航,他們總會把沒來得及趕回去的山西老鄉(xiāng)帶回家里,同吃同住。
郝春林:我有一個二尺的大鍋,煮一大鍋土豆,誰來了誰吃。沒有睡覺的地方,就在我這里睡。
任鳳祥和妻子在自家四孔窯洞的小院里
1996年,距離南河底村不到3公里處,連通陜西佳縣和山西臨縣的佳臨黃河大橋建成開通,河運瞬間冷清了下來。任鳳祥一度不得不靠跑貨運來維持生計。偶然看到一則快艇廣告,讓他的心思又回到了渡口上。一條快艇的支出,足以掏空全家的積蓄,妻子郝春林猶豫了。
郝春林:家里攢了三萬五,他問我要,我不敢拿出來。因為這事兒鬧別扭,話都不說。過了幾天,他說買上好著呢,救人啊,漂流啊,都快。漂流可以掙錢,錢攢起來還可以給兒子結(jié)婚用。
佳臨黃河大橋
說服了妻子,任鳳祥買回了村里的第一艘快艇,渡口重新開張。兩岸的鄉(xiāng)親聽說黃河上有了快艇,紛紛帶上親朋好友來嘗個新鮮,曾經(jīng)一起擺渡的船工們,也陸續(xù)回來合伙經(jīng)營這門新生意。
渡人過河,也救人于危難
三四十年一直守在黃河邊,任鳳祥救過不少不慎落水遇險的鄉(xiāng)親,榮獲全國見義勇為模范。
任鳳祥:買了快艇之后,我們的船工看見好,大家把錢湊到一起給了我。救人比游泳快得多,我們總共到現(xiàn)在是救了108個。
任鳳祥被當?shù)厥谟琛包S河最美船工”稱號
2011年,任鳳祥高票當選村支書,在任七年,曾經(jīng)的黃河爛泥灘上建起了綠化完備的濱河公園;2013年,他又組建了志愿服務隊,成員們自愿出資,量力而行,為縣城廟會提供免費飲用水、義務接送高考生、給孤寡老人送糧送油、掃雪清淤……一年從頭忙到尾。這一次,妻子郝春林也是堅定的支持者。
郝春林:同意,這下同意。為了供水買了兩臺機子燒水,每年廟會的時候,他們漂流我下去給燒水,人愿意喝的就喝。做了好事,到底不一樣。
從濱河公園的樹林里望向黃河(佳縣縣委宣傳部供圖)
兒子任建江在渡口上長大,跟著船工們邊玩兒邊琢磨,也學會了開船。他還特意參加了當?shù)睾J戮纸M織的船舶駕駛考試,也算得上是可以持證上崗的“準船工”。為了更好的生活,他選擇奔波在外,常年在陜西、寧夏、內(nèi)蒙古間跑運輸。
逢年過節(jié),任建江也會開車回家,帶上米面糧油,和父親一起去看望需要幫助的鄉(xiāng)親們。
任建江:雖然我們給每家每戶送的都是二三百塊錢的東西,但是大家都挺熱心的,給他們送點兒面、油、大米,看到他們心情好,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好著呢。
任鳳祥一家在渡口上
黃河大橋讓自駕游越來越方便,也讓快艇上有了更多操著不同口音的新面孔。守著渡口又忙著志愿隊的日子,任鳳祥和妻子很是滿足。任建江常年在外跑長途,郝春林一直牽掛著他的安全,她希望,兒子以后也能回到船上。
郝春林:他現(xiàn)在跑車在外邊,其實我人在家里,心還跟他走,不放心,覺得不安全。這個(扳船)比跑車安全。把渡口做起來,他以后可以回來干這個。
但任建江心里還有更大的世界。
任建江:我爸那個老的思想觀念,他不管別人說什么,就保持他的態(tài)度。我說你愿意守著就守著,我趁年輕的時候出去賺一點錢,老是守在渡口上也不行。你像我們一家,娃娃念技校,一年最起碼得五六萬塊錢。到時候看船上效益,可以了我就回去,有時間我回去給幫幫忙。
任鳳祥則繼續(xù)著自己的堅持,守著渡口的小天地。
任鳳祥:我一輩子最愛扳船,每天一早到晚,水大水小都關心著呢。只要能走動,我就要到黃河邊上。
任鳳祥 扎根黃土、守著渡口(佳縣縣委宣傳部供圖)
上小學的孫女任博妍在課堂上演講,給同學老師們講了渡口的故事。在她心里,爺爺就是那棵扎根黃土、守著黃河的參天大樹。
任博妍:我的爺爺,他有著黝黑的皮膚,一雙老繭的大手,滄桑的臉布滿皺紋,一切都是歲月的痕跡。在我的心目中,爺爺好比是一棵白楊樹,他守著渡口,保護著黃河沿岸的村民,助人為樂,已交融入他的生命中、血液中。
記者手記
我是記者趙初楠。從任鳳祥家沿河順流而下大約80公里,在榆林吳堡縣的渡口,我還見到了以柴油機為動力、可以搭載轎車的鐵船,這也是除觀光快艇外,如今黃河上另一種最常見的渡船。因為距離黃河大橋遠,這里的百姓、自駕過路的游客,更愿意把車開上大船,擺渡過河。
等待著擺渡過河的車輛
與黃河相伴的船工們,骨子里勤勞質(zhì)樸,內(nèi)心善良寬闊。他們說,比起外出打工,守著黃河,更自由、更暢快,然后總會再嘆一句,“好著呢,好著呢”!濃濃的陜北腔里,是對這條大河溢于言表的深情。近幾年,這里的黃河古渡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被列入當?shù)胤俏镔|(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結(jié)合文旅項目,正在被陸續(xù)開發(fā)。而這,也成為船工們對未來新的期待。
佳臨黃河大橋下邊的船夫主題雕塑